阳光很暖，对别人来说。
他站在路边，觉得阳光快要把他熔化了，炙热得像鞭子沾了盐水抽打在伤口上，好痛。路人匆匆走过，偶尔几个衣着光鲜的人用锥子般的目光戳他一眼，随机厌恶的移开，并加快了步伐。
他一手紧攥衣角，涨红着脸，缓慢地输入了那个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的号码。在短暂的“嘀”声过后，“喂，是谁？”苍老的声音穿过话筒，直击他的耳膜。
“妈——”他哽咽了。
可不是，让他如何向千里之外的母亲开口诉苦？就算开了口，说什么？说他在城市里过得不好，工资加起来连一个40平米的空间都买不起？说每天辛苦搬运几百趟砖，所得却只够勉强果腹的日子？还是说自己不甘心亲手建起的万丈高楼，却由那个肥油大耳的老板赚得盆满钵满？
他开不了口！
“怎么了？是不是工作太忙累坏了？别太拼命了，钱够花就行！我刚才跟你婶子还说呢，说你在大城市工作可给咱家长脸了！不像我们，一辈子劳碌命，辛苦一辈子才赚个仨瓜俩枣儿，够干啥的！还是我儿有出息！”
“妈——”
“哎——妈知道咧！我儿事业有成，不能经常回家看我这个老婆子。没事儿，妈身子骨硬朗着呢！跟年轻的时候一样，挑水砍柴，洗衣煮饭，样样是把好手！”
他把衣角攥得更紧了，嘴唇微张，欲言又止。要不，跟妈说实话吧？就说自己大学毕业之后没找着工作，现在在工地上打工维持生计。
“妈——我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啥？不是不想回家看妈是不？妈知道，妈都知道。放心吧，妈一把老骨头，耐熬！再说，妈还得看见我儿成家立业，振兴门庭不是？要是你爸还在……瞧我！又说哪儿去了！没事没事儿，家里挺好的挺好的！日子挺好的！我也挺好的！都挺好的！家里的事儿你千万别操心。有我呢！”
他想，下次再说吧……妈今天心情听起来很好，难得她高兴，话说了这么多……下次，下次再说吧！他松开了已经捏得不成样的衣角。
“妈——我……挺好的！”
“好就行！妈先挂了哈！还有点儿事儿呢！”
放下电话的一瞬间，老人泪流满面：“老头子，你说咱儿子是不是挺没良心的？工作一年多了，也不回来看咱。不回来也好，年轻人嘛，就是要在外面多闯闯，多练练，不能跟咱一样总窝在一块地儿上是不？”
“老头子……你是不知道啊。我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。你看看我，哪还有当年那股子劲儿，提桶水都能闪着腰。人老咯，不中用了。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到抱孙子的时候。我估摸着，我是挨不到喽。说不定哪天，我就撇下儿子随你去了……”
老人注视着墙上那张黑白相片，扯出了一丝苦笑。